烟火里的褶皱第93章 太平间的体温
镜海市第三医院的太平间藏在住院部负一层走廊那盏声控灯总爱半明半暗地闪像只快咽气的萤火虫。
后半夜的空气里消毒水味混着点铁锈气往鼻子里钻冷不丁打个寒颤——不是因为穿堂风是墙根那台老旧冰柜正嗡嗡响声音裹着黏糊的震颤像有谁在喉咙里含着痰咳嗽。
冰柜的漆掉了大半露出里面斑驳的铁色有块锈迹恰好弯成月牙形倒比走廊的灯更像引路的记号。
乐正?蹲在地上给流浪狗擦爪子。
狗是下午在医院后门捡的右前腿被车蹭掉块皮露出粉嫩嫩的肉沾着些草屑和泥。
他从白大褂口袋摸出碘伏棉片刚碰到伤口狗就“呜咽”一声缩了腿黑眼睛湿漉漉地瞅他尾巴有气无力地扫着地面。
瓷砖凉得透骨头他把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狗立刻蜷了上去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倒比他这个活人自在。
“还挺会享福。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眼角却扫到太平间的铁门没关严留着道指宽的缝。
缝里漏出点蓝光是冰柜运行时的指示灯忽闪忽闪的像去年在福利院门口看到的萤火虫——那年夏天福利院断电孩子们举着荧光棒蹲在台阶上也是这样星星点点的亮。
那天他去给福利院的猫绝育结束后蹲在台阶上看孩子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塞给他颗梅子糖甜得他舌尖发颤后来才知道那是林晚寄给老家的包裹里多出来的托人转去了福利院。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撞来撞去回声裹着冰柜的嗡鸣听得人心里发沉。
刚要伸手推门门却自己往里滑了半寸风顺着缝钻出来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不是医院里的来苏水味甜津津的像小时候外婆腌的梅子糖。
外婆总把梅子糖装在玻璃罐里罐口用蜡封着拆开时甜香能飘半个院子可自从外婆走后他再没闻过这味道。
上回闻到是在急诊室林晚被抬进来时头发散着发梢沾着这股香当时他还愣了愣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糖罐在樟木箱底”。
“谁在里面?”他压低声音问。
太平间的值班老李头今晚请假说是闺女出嫁前要连夜缝嫁妆下午还拎着块红绸缎在急诊室晃了圈说要给新被褥滚边按理说不该有人。
没人应。
只有冰柜的嗡嗡声更响了些混着点极轻的、类似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像有人在暗处翻找东西。
他想起下午整理林晚遗物时她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上就有这种沙沙声——裙摆绣着朵小向日葵针脚糙磨得布料发毛。
乐正?摸了摸口袋里的听诊器——这是他当兽医的老本行习惯总爱把家伙什带在身上。
当年在乡下兽医站半夜给牛接生都靠它听胎心有回母牛难产他举着听诊器蹲了半宿直到听见小牛“哞”一声才发现裤脚冻在泥里。
后来到了城里开宠物诊所听诊器倒成了护身符去年年糕丢了那几天他总把听诊器贴在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才敢睡。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定了定神伸手推开了门。
门轴“吱呀”一声怪叫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吓得地上的狗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
乐正?瞪了它一眼示意别出声眼睛却已经适应了屋里的光:靠墙的冰柜并排站着像一排沉默的柜子最里面那台的门没关牢露出半张盖着白布的脸。
白布边缘沾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不知道是从哪儿带进来的——医院的花坛里种的都是月季。
香水味就是从那儿飘来的。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离得越近心跳越响撞得胸口发疼。
白布下面的人似乎动了动露在外面的手腕轻轻晃了晃指甲上还涂着粉色的指甲油在蓝光下泛着怯生生的光——像他前妻年轻时涂的那种。
前妻总说粉色显嫩结婚纪念日那天她还涂着这颜色的指甲油给他包了饺子可三十岁那年她走的时候指甲盖白得像张纸手里攥着颗没吃完的梅子糖。
“姑娘?”他试探着叫了声“你醒了?” 白布突然被掀开一角露出张年轻的脸。
眉眼弯弯的眼尾有点下垂是讨喜的杏眼嘴唇却白得像纸看见他时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点霜花掉在脸颊上化成小水珠。
“我……冷。
”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带着哭腔尾音颤得厉害。
乐正?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下午送来的那个车祸去世的姑娘才二十出头听急诊的护士说叫林晚是个支教老师。
他当时在急诊帮忙处理伤口姑娘的右腿骨折得厉害骨头茬子都戳破了皮肤额头磕出个血窟窿他还亲手给她缝了三针。
缝针时她的头发缠在血里他小心翼翼地挑开看见发间别着把断了齿的木梳当时还想“这姑娘倒讲究”怎么会…… “你别动。
”他赶紧伸手想扶指尖刚碰到姑娘的胳膊就被冰得缩回手。
这体温不对比冬天揣在怀里的体温计还凉——去年冬天他捡过只冻僵的流浪猫猫的肉垫就是这温度后来用热水袋焐了三个小时才缓过来。
他当兽医这么多年冻死的猫狗他摸过就是这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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