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余温第56章 春分的纸鸢
惊蛰的雷声刚过巷子里的泥土就翻出了新腥气。
老槐树的枝桠上缀满了绿芽像撒了把碎玉护城河的冰融了大半水声哗哗的听得人心头发痒。
思砚背着画夹手里攥着根风筝线线的另一头系着只歪歪扭扭的纸鸢——是他用去年的旧灯笼纸糊的翅膀上还留着元宵节画的胖娃娃。
“爸爸飞不起来!”他扯着线在院子里跑纸鸢在地上拖出道浅痕翅膀被石子刮破了个小口。
林砚正在给画廊的窗台上漆闻言放下漆刷笑着走过去:“纸鸢要顺着风跑就像小船要顺着水漂。
”他接过线轴逆着风走了几步轻轻一抖纸鸢突然晃了晃竟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思砚的欢呼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他抢过线轴小脸憋得通红看着纸鸢越飞越高翅膀上的胖娃娃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跟天上的云打招呼。
苏晚站在廊下手里拿着刚泡好的春茶看着父子俩的身影被晨光镀上金边突然觉得这春天的风里藏着比茶香更清润的东西。
画廊的墙角堆着些旧竹篾是林砚特意留着的打算给思砚做新风筝。
思砚每天放学后都要蹲在竹篾堆旁用彩笔在上面画图案有时是条带翅膀的鱼有时是只会飞的老虎说是“要让它们带着宝宝的画飞上天”。
来老先生路过时总会蹲下来指点他:“鱼的尾巴要宽些才能兜住风就像写毛笔字捺脚要有力。
” 思砚似懂非懂却把老先生的话记在心里画鱼尾巴时特意用粗线条还在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力”字。
苏晚看着那稚嫩的笔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学画祖父也是这样在她身后轻轻说“笔要稳心要静”如今这些话竟从另一位老人嘴里传给了自己的孩子。
春分那天街坊们在护城河岸边办了个小小的风筝会。
张爷爷带来了他年轻时扎的龙头风筝竹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却依旧威风;老板娘的女儿扎了只蝴蝶风筝翅膀上粘满了亮片飞得最花哨;思砚的胖娃娃风筝混在其中虽然简陋却飞得格外稳因为林砚在翅膀里加了两根细铁丝“就像给它安了骨头”。
“这风筝有股犟劲儿像思砚。
”来老先生眯着眼睛笑手里摇着蒲扇。
思砚正忙着给风筝放线线轴在他手里转得飞快突然被石头绊了一跤线轴滚到水里他却顾不上捡只顾着喊“别掉下来”。
林砚跳进浅滩捞起线轴裤脚湿了大半却举着轴子喊“还能飞”。
苏晚举着相机拍下这狼狈又热闹的一幕。
照片里的林砚甩着湿淋淋的裤脚思砚拽着他的衣角仰头看风筝胖娃娃纸鸢在他们头顶稳稳悬着像个温柔的惊叹号。
岸边的柳丝垂在水面上搅碎了满河的春光也搅碎了她心里那些关于“完美”的执念——原来最动人的画面从来都藏在这些笨拙的瞬间里。
回家的路上思砚的纸鸢翅膀彻底破了他却宝贝地抱在怀里说是“明天让爸爸修”。
林砚背着他手里提着湿线轴苏晚跟在旁边听着思砚絮絮叨叨地说“要给风筝加个降落伞掉下来也不怕”突然觉得这春天的路格外长也格外暖。
母亲打来电话时思砚正趴在桌上给破风筝贴胶带。
“外婆宝宝的风筝会飞!”他抢过听筒喊小嘴里的话像撒豆子“等修好了寄给你看比北方的风筝飞得高!”母亲在那头笑说“外婆等着还给你留着去年的酸枣干放风筝累了吃”。
挂了电话苏晚看着思砚认真的侧脸突然想去北方看看春天。
想看看母亲说的“解冻的小河”想看看“刚冒头的荠菜”想看看那些只在电话里听过的春天是不是也像南方这样藏着数不尽的细碎欢喜。
“等清明放假我们回趟老家吧。
”她对林砚说。
林砚正在给风筝穿新线闻言抬头笑:“正想跟你说呢让思砚看看北方的风筝是用芦苇杆扎的飞得更野。
” 思砚立刻举着破风筝欢呼:“去外婆家!带风筝!” 夜里修好的纸鸢挂在画廊的墙上旁边是思砚画的北方春天——有结冰的小河(他画成了带裂纹的玻璃)有冒头的荠菜(像撒了把绿星星)还有三个手拉手的小人牵着只巨大的风筝风筝尾巴上拴着串酸枣干。
苏晚看着那幅画突然觉得所谓远方从来都不是遥不可及的风景而是藏在孩子画笔里的期盼藏在老人电话里的酸枣香藏在身边人掌心的温度里。
就像这春分的纸鸢无论飞多高线总在牵挂的人手里轻轻一拽就能顺着风找到回家的路。
窗外的月光落在纸鸢破了的翅膀上像给它镀了层银。
林砚把思砚的画收进画夹苏晚泡了新茶茶香混着春天的潮气漫开漫过墙上的胖娃娃风筝漫过他们相视而笑的眼也漫过那些被风筝线串起来的关于南北、关于成长、关于爱的细碎光阴。
这个春天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破了的纸鸢、湿了的线轴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
因为他们都知道最安稳的幸福从来都藏在这些不完美的瞬间里——是孩子贴满胶带的风筝是老人留着的酸枣干是身边人湿淋淋的裤脚是春分里那只飞得磕磕绊绊的纸鸢藏着岁月最本真的模样。
而那些跨越山水的牵挂那些在风里成长的勇气终将像这修修补补的纸鸢一样带着满身的痕迹却依旧能迎着风飞向更远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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