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太自卑第46章 泥泞初涉
孙公公离去时掩上的那扇破门仿佛隔开的不仅是内外光暗更是沈玠的过去与未来。
小屋重归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空气凝滞得如同坟墓。
那股甜腻与霉腐、药味混合的怪异气息似乎也被冻结了只有沈玠自己胸腔里那颗缓慢跳动、逐渐冰冷的心在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他依旧维持着趴伏的姿势脸颊贴着冰冷粗糙、带着霉味的被褥一动不动。
身后的钝痛和瘙痒持续不断地提醒着他身体遭受的创伤但更深的寒意来自心底那是一种将灵魂都冻结的冷寂。
(路……已经选了。
) 他没有后悔的余地甚至没有后悔的力气。
脑海中反复回响的是孙公公那句诛心之言——“你这般活着本身就是殿下的拖累。
”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仅存的一点妄念。
是的他不能成为她的负累哪怕是以身饲虎以魂换魔。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煎熬与麻木交替中渡过的。
伤口在缓慢愈合身体逐渐恢复了一些气力但沈玠的眼神却一日比一日沉寂那是一种抽离了所有鲜活气息的死水般的平静。
他不再去奢望任何温情甚至刻意回避去思考公主那双含泪的杏眼。
他将所有情绪死死压入心底最深的黑暗角落用冰封的理智覆盖其上。
偶尔会有小太监奉命送来些份例以外的、品质稍好的伤药和吃食东西放下便走不多看一眼也不发一言。
这无声的“关照”印证了孙公公那日的承诺并非空谈也像无形的枷锁一层层套上沈玠的脖颈。
他沉默地接受如同吞咽砾石每一次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向下坠落。
约莫一个月后伤已大致痊愈只留下满背狰狞的淡粉色新疤如同某种屈辱的烙印。
他也回到了偏殿继续当差干的依旧是低等简单的杂役。
李四等人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不定和忌惮虽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辱但那背后的窃窃私语和恶意揣测却从未停止。
有时于公公见到他时那双耷拉着的眼皮会掀开一丝缝隙浑浊的眼珠里掠过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警惕但终究没再找茬。
宫里的人对风向的变化最为敏感即便不知内情也能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沈玠对此一概漠然处之。
当值时只埋头做事眼神低垂不与任何人对视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只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他会下意识地反复搓洗双手用冰冷甚至粗糙的水流冲刷指尖仿佛上面沾染了永远洗不掉的污秽。
回到那间小屋的夜晚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白日强压下去的种种会在梦境中变本加厉地反扑。
他频繁地陷入光怪陆离的噩梦有时是于公公的板子再次落下打碎了他的脊梁;有时是公主哭着质问他为何变得如此陌生;更多的时候是无数扭曲模糊的面孔环绕着他斥骂他“背主求荣”、“阉党爪牙”、“肮脏货色”……他常常在深夜血梦中惊寤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不止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重新压抑住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喘息和嘶喊。
(又脏了几分……)每次惊醒望着窗外渗入的、惨淡的月光他都会在心中麻木地低语。
(无妨……无妨……殿下安好即可……) 这成了支撑他在这泥沼中不至于彻底崩溃的唯一信念。
他将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扭曲地合理化为此——他是在用自身的肮脏为她构筑一道无形的屏障。
第一次接到孙公公暗中递来的指令是在一个黄昏。
他正低头擦拭着永宁殿外一处无人经过的回廊栏杆。
孙公公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戌时三刻杂家房后第三棵槐树下有块松动的砖。
”孙公公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内容干瘪得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取里面的东西卯时初放到御花园西角门从右数第二块石墩的缝隙里。
手脚干净点若被人看见你知道后果。
” 指令下达完毕不等沈玠有任何反应孙公公便像寻常路过一般慢悠悠地踱开了仿佛刚才只是对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口吩咐。
沈玠擦拭栏杆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变形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只有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强迫其缓缓松开。
戌时三刻天色已完全黑透。
太监居住的区域偏僻而冷清几乎不见人影。
沈玠依言找到那棵槐树手指在冰冷粗糙的砖面上摸索很快触到一块略有松动的砖块。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抽出伸手入内摸到了一个约拇指粗细、冰凉的硬物似乎是个小竹管。
他迅速将其纳入袖中将砖块恢复原状四下环顾确认无人后才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里。
回到小屋他才有机会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打量那物事。
果然是一枚小巧的密封竹管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记。
里面是什么?消息?毒药?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猜。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他懂。
他只是王振手中一件刚刚开始使用的工具工具不需要有思想只需要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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