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旅游者第248章 竹影深处唯一的真
大观园的春色浓得化不开连风都带着甜腻的花香。
贾宝玉却像一尾离水的鱼恹恹地游荡在锦绣堆里。
那些珠围翠绕的姐姐妹妹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刚被父亲贾政考问过功课那些“仕途经济”的酸腐气还堵在胸口闷得他透不过气。
直到转过沁芳闸桥望见潇湘馆森森翠竹掩映的茜纱窗那口浊气才缓缓吐出。
唯有这里唯有那窗内病骨支离的人能容下他这颗格格不入的心。
他厌恶“禄蠹”二字如同厌恶附骨之疽。
偏生周遭所有人从父亲严厉的鞭笞到宝钗姐姐温和的规劝甚至史湘云爽直的快语都在推着他走上那条金光大道。
只有黛玉唯有黛玉。
她父亲林如海是堂堂探花郎书香浸透骨髓可她从不曾用那些“蟾宫折桂”“光宗耀祖”的套话来烦他。
她清亮的眸子里盛得下他所有的离经叛道甚至带着一丝了然于心的悲悯。
这份无声的懂得是荒原里唯一的泉眼滋养着他日渐枯竭的灵魂。
他们之间的情愫是在那些被世人视为“淫词艳曲”的字句里悄悄萌发的。
共读《西厢》时桃花簌簌落在书页上他一句“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惹得她又羞又恼那含嗔带怒的眉眼却像火星溅进他心底的干柴。
后来在蜂腰桥畔的蔷薇架下他再也按捺不住胸中那团炽热的岩浆冲口而出的“你放心”三个字简单到极致却重逾千钧道尽了他所有不能言、不敢言的生死相许。
他被打得皮开肉绽昏沉中遣晴雯送去两块半新不旧的素帕——没有一字却比万语千言更灼烫。
黛玉含泪题诗其上那些墨痕是他们以血泪刻下的盟誓印章。
这府邸雕梁画栋处处锦绣却处处是戏台。
人人戴着面具说着漂亮话行着规矩礼。
只有黛玉是这虚浮世界里唯一的“真”。
她从不掩饰她的尖刻、她的敏感、她的小性儿甚至她的病弱。
她不像宝钗能将所有人情世故都熨帖得滴水不漏。
宝钗的笑容是精心描绘的工笔画无可挑剔却少了几分生气;黛玉的喜怒哀乐则是淋漓泼墨的写意带着生命的粗粝与鲜活。
宝玉痴痴地恋着她恋的便是这未经雕琢的本真如同恋着浊世里最后一片未被玷污的琉璃净土。
他确乎常被目为“多情”种子对园中女儿多有怜惜。
对宝钗是敬重其端方欣赏其博学;对湘云是喜爱其爽朗心疼其孤苦。
然而那终究是月光照在湖面上的粼粼碎影是“意绵绵静日玉生香”的片刻暖意是“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的由衷赞叹。
它们或许明亮却无法与心中那轮唯一的太阳争辉。
唯有对黛玉那感情是焚心的烈焰是蚀骨的相思是灵魂与灵魂在万丈红尘中的彼此辨认和紧紧缠绕。
这份情早已超越了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也超越了高山流水的知己情谊它燃烧着纯粹的爱欲与绝望的宿命感。
家族如沉重的巨轮碾过个人的痴念。
最终他披上大红吉服迎娶了众人眼中“金玉良缘”的宝姐姐。
洞房花烛红烛高烧映着宝钗端庄娴静的侧脸。
他坐在那里像一个被抽空了魂魄的木偶。
喧嚣褪去夜深人静那蚀骨的思念便如藤蔓般缠绕上来。
他望向窗外潇湘馆的方向一片死寂的黑暗。
恍惚间仿佛又看到竹影摇曳的窗下那个伶仃的身影在咳嗽在焚稿在低吟着“冷月葬花魂”。
心口骤然剧痛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
即便红绡帐暖即便举案齐眉那个葬花人那个泪尽而亡的潇湘妃子才是他灵魂深处永不熄灭的唯一烙印。
这世间万紫千红唯有那一抹清冷的竹影是他穷尽一生也渡不过的劫。
宝玉在恍惚中似是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他猛地起身不顾宝钗的惊呼声朝着窗外奔去。
那声音仿佛从潇湘馆传来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却发现潇湘馆早已人去楼空只剩满地残花。
突然一阵烟雾弥漫待烟雾散去黛玉竟站在他面前。
她还是那般柔弱眉眼间却带着一丝哀怨。
宝玉激动地伸手去抓她却扑了个空。
“宝玉你我缘分已尽。
”黛玉幽幽开口“这一世我们终究是被世俗所误。
” 宝玉泪流满面跪在地上“林妹妹我错了我不该……” 黛玉轻轻摇头“莫要再提只愿来世我们能在干净的世界里重逢。
” 说罢黛玉渐渐消失只留下宝玉在原地痛哭。
待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仍在洞房之中宝钗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
他望着宝钗心中五味杂陈。
从此他虽与宝钗相敬如宾可那心中的伤痛却永远无法抹去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回味与黛玉的点点滴滴。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贾府却在悄然间走向衰败。
抄家的那一日往日的繁华如烟云消散。
宝玉被羁押在狱中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仍痴痴想着黛玉。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黛玉在云端对他微笑轻声说会等他。
待贾府被抄后宝玉获释他已万念俱灰。
在一个雪夜他身着破衣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他看到一个与黛玉极为相似的女子正站在雪中卖花。
他以为是黛玉转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女子却惊恐地躲开。
宝玉呆呆地站在原地雪花落满全身。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老和尚对他说:“一切皆为虚妄放下执念方能解脱。
”宝玉望着茫茫白雪似有所悟最终跟着老和尚消失在雪幕中。
而那卖花女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后也转身融入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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